第一百三十二章 过犹不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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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到过汴梁，更能体会到洛阳城的伤痕累累。
    洛阳曾是华贵鲜妍、明亮闪烁的，受世人无限憧憬，却遭岁月和铁蹄无情蹂躏，城阙迟暮，楼台空寂，刻画她荣光的脉络渐渐渺小苍老。
    柳絮对洛阳城过于熟悉，熟悉到恐慌，生怕一扭脸碰见从前相识的人，倘若碰见，该说些什么？即便马车车帘隔绝在她与行人之间，她仍攥紧双手，攥得冒汗。
    马车停在善施堂门口，柳絮握紧棠西的手，跳下车，连忙埋着头朝里走。
    天气渐暖，桃花芳菲，小满戴着兽皮手套立于善施堂门口，迎来客。
    客人过于多了，小满面有不悦，偷看过康虞写给棠西信件的他原以为只棠西和普桑要来，没曾想，来人云云集集地站满门前。
    楚游园不看小满一眼，悠悠然飘进善施堂，跟进自家一样，月琴她们随之。
    棠西感到有些不太好意思，她上前满脸抱歉道：“带的人有点多，没给你添麻烦吧？”
    棠西的话都说到这地步了，小满只得言不由衷地连连摆手道：“不麻烦，不麻烦，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，我这就命人再收拾出几间客房！走，咱们先进去。”
    棠西一向不防柳絮，康虞给她写的信她随手扔进包袱里，柳絮给她收拾行囊的时候打开看了，这几日，她屡屡尝试与黑蝠联系，黑蝠都没来找她，她迫切地想问问黑蝠，周瑜可知小满觊觎善施堂堂主一事？
    “你的事，暂时只有我和普桑知道，可再这么下去，迟早会有更多人知晓，你若介意，便帮忙去外边寻家干净整洁的客栈，让我们住进去，住在善施堂，有些事反而不好办。”棠西边走边道。
    小满亲自给棠西收拾出他的隔壁房间，迫不及待等着她能住进去，眼下听她说要出去住，满脸不愿意道：“无妨无妨，善施堂鱼龙混杂，只要贵客们不嫌弃，想住多久都可以的。在善施堂住着，事情才好办得多！回头还要给你引荐引荐管事的几人。”
    “你练的什么武功？”
    “火蛊功。”小满如实答道。
    棠西凝眉回想，对这门功夫总觉得似曾相识，可又摸不着头脑，问道：“这功夫，果真厉害？神女似乎对你期盼很高。”
    “这门武功，当今世上只有一人练成，江湖上无人是他的对手，我若大功告成，自是百战百胜。”
    柳絮记得，黑蝠曾说小满是个不可饶恕的叛徒，这会子听小满这么说，她暗暗叹了口气，杀小满对不懂武功的她来说实在是难如登天。
    “还要多久，你才可大功告成？”
    小满踌躇满志道：“这门功夫，极易走火入魔，我须得凭借窍门循序渐进，要大功告成，怕至少得等到今年入秋，如今才只够三分。”
    “这么久。”棠西忧愁道，她本想着小满去杀康虞交代要杀的人，眼下看来是行不通的。
    “神女要我来帮你，我既来了，你想我怎么帮你？”
    “先不急！咱们先去看看住处，不知你满意不满意。”小满感到有些受宠若惊。
    善施堂内住着的大多是男子，若有女眷，悉数都被送往城外驻地，故而，此处的厢房大都简陋，小满却花了整整三日时间将他的隔壁收拾地精致华丽。
    棠西跨入小满因她走进的房间，恍惚间以为踏入的是贾花樱的房间。
    棠西一眼囊括房中摆设，三面墙上挂有前朝宫苑仕女图，余下一面墙凿了一面长长的西洋镜，缀石榴璎珞的梨花石案上置有一盏镂空的天青瓷花瓶，花瓶内插了几株新鲜的桃花，床前置海水纹屏风，绕过屏风，则是一架挂满纱幔的床，床侧的妆台上支起香炉、圆镜，甚至摆了几盒时鲜胭脂。
    “你......你这是干嘛？这儿，难不成是你女儿的闺房？”棠西不敢相信小满让她住如此五花八门的房间。
    小满等待棠西的反应，紧张得简直像拿起了绣花针，战战兢兢道：“我没有女儿。你不喜欢？”
    “天一黑，我便害怕镜子，常常被镜中的自己吓到，还以为是有别的人要对我不利。倒也不是不喜欢，只是我近来不怎么睡觉，这么好的床就让柳絮睡吧，我睡她隔壁那屋便好。”棠西一面说一面逃也似的逃出五颜六色的房间。
    小满失落点点头：“也好！你喜欢就好！”
    大家伙儿在一屋吃完午饭，棠西郑重跟楚游园提出要和他单独谈谈。
    楚游园随棠西走到回廊上，两人顿了半天也没出声，楚游园倒是不急，静静坐在栏上一声不吭地等待。
    棠西斟酌道：“你为何要跟着我？”
    “我是个无聊的人，回去也是无聊，不如跟着你，跟着你还挺有趣。”
    “你的行为，过于奇怪，看起来是在千方百计阻止我离开中原，为什么？”
    楚游园耸耸肩：“你想多了！”
    “你不说，我也猜得出。”棠西没底气道。
    “哦？你知道？说说看，是因为什么？”
    棠西清了清嗓子：“你我心知肚明，毋需多说。”
    楚游园最讨厌藏着掖着的，他一股脑儿和盘托出：“你猜的没错，就是因为庭司辰那个家伙！那次，他找不见你，急得心神俱伤，这回，他要出远门，无论如何放不下你，原本是嘱托寒野原看住你，野原不放心他，便把麻烦扔给了我。啊呀！我从前以为世间根本没有像他这般用情至深的人，跟他比起来，哪有什么真性情的真男人。”
    “既是个麻烦，你不如丢了，我这么大个人，不用你看着。”棠西握紧通红的拳头。
    楚游园满不为意道：“我这人，两样爱好，一是远离麻烦，二嘛，就喜欢自找麻烦。答应了的事，怎可食言而肥？我既答应了，就要看住你，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！”
    棠西吞吞吐吐道：“留在这里，很危险。我怕是没办法护你们周全。”
    “我们用不着你来护，月琴她们自有我来护。”楚游园断然道。
    棠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，她没办法用生硬的语气拒绝楚游园的好意。
    “你的脸，还有脖子，怎么这么红，连眼睛都红了！你是中毒了？”楚游园慌乱起来。
    “我没事！就是有些热！”棠西转身跑走，她感到身子都快要炸了，迫不及待想要找个清静的地方透透气。
    楚游园这是第二回看到棠西身上露出这种不寻常的潮红，他凝神细想，发觉两回都是因为他提及庭司辰，棠西立马就变得躁动不安，两回她都急忙跑走。
    善施堂果真是鱼龙混杂之地，不管棠西跑到哪儿，都有人！她跑得极快，迅速避开所有人，爬上一座小山坡。
    小山坡旁种满湘竹，棠西不断拨开竹叶，不断往坡上爬，土坡很矮，她爬了十几步便到了坡顶，坡顶上悬了一座凉亭，棠西扭头一看，发现若是透过竹叶的缝隙，这座凉亭能洞悉善施堂每一处角落，由于紧密环绕凉亭的竹子掩映，凉亭外的人很难看得见凉亭之上，这凉亭真真是建在一方奇妙的位置。
    棠西透过竹叶的缝隙，瞧见左右张望的楚游园，好似是在找她。
    不想被楚游园找到的棠西紧张兮兮顺手推开一扇格木门，竟发现格木门后头别有洞天，一排排书架立在她眼前，书架上满满当当塞满书，令肚中没多少墨水的她感到新鲜。
    棠西闪身进入，回手合上门，一边安心地想到楚游园肯定找不过来，一边无所事事地用指尖一排排划过书身，半点没起要抽出一本翻看翻看的心思，书香极大地平复了她的心绪。
    有人推门而入，棠西回头，去瞅瞅来人是不是楚游园。
    “你干嘛！”凌空一句咆哮声。
    不是楚游园，来人是一个穿青灰长衫、显得极其穷酸、满脸书生气的男子。
    “我......”
    男子打断棠西骂骂咧咧道：“没规矩的东西！怎么敢到这儿来！还不快滚！这是我的书房！你个没规矩的东西！你进我书房！你没规矩。”
    “我......”棠西想着自己可能无意之中闯进了来人私密的地方，每个人都能有一些不愿被人打扰的角落，她能理解来人对她生这么大火！
    谁知男子居然气得哭出声，他不太会骂人，指指点点棠西总是那么几句斥责的话：“你！没规矩的东西！”
    “我不是有意的，你别哭啊！”棠西第一回看见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，庭司辰也在她面前掉过眼泪，可不是像这样咆哮似的哭啊，男子的哭声令棠西头大，棠西眼睛的余光瞅见楚游园正站在凉亭上揣着手笑意浓浓。
    棠西战战兢兢靠近男子，拍抚他臂膀，谁知男子手一挥，甩了棠西一个耳光。
    被甩耳光的棠西脸上立马浮起三根指印，她并不恼，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。
    凉亭上站着的楚游园看不过去，撸起袖子进来了，他牵起棠西往外走，郁闷道：“别管他！真不是个男人！没杀他爹娘、没夺他妻的！有什么好哭的！如此情状，简直是垃圾。”
    “你说什么！”男子凶狠狠地看向楚游园。
    “明知故问！”楚游园不屑道，扯着棠西加快脚步。
    “诶！等等，我.......”棠西无奈道。
    “我！我！你别走！你把话说清楚！你刚刚说我什么！”男子跺脚道。
    楚游园才不搭理哭鼻子的男子，一心只想赶紧带棠西远离这个疯子。
    哭鼻子的男子握紧瘦若的拳头，喊声震天地跑向楚游园出拳。
    楚游园扬了扬长袖，哭鼻子的男子无力倒地。
    派人一直留意棠西动向的小满，听到禀告，疾步赶过来，他先是朝哭鼻子的男子拱手道：“孔秀才，对不住，他们两个是我请来的贵客，若有得罪，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！”
    楚游园不满道：“没人得罪他！他自己疯疯癫癫的，怪得了谁！”
    棠西扯了扯楚游园的袖子，试图解释道：“是我不对，不该进他的书房。”
    “不过是个书房，书房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春宫图书不成？怕被人戳穿了你虚伪的表象不成？不过几本书，你书房里的书别处再没有了吗？一看就化了？回头我一把火烧了你书房！那你岂不是要去寻死？”楚游园最擅长的便是咄咄逼人。
    小满不停朝楚游园递眼色，可楚游园哪会将他放在眼里呢？
    善施堂堂主周瑜在时，他麾下有三人是他的得力帮手，眼前这位哭鼻子的男子就是其中一个，他名叫孔乙，原是个落魄书生、穷酸秀才，好不容易东借西借凑够盘缠想考取个功名，奈何时运不济，屡屡落第。周瑜收留孔乙，差他管账，他不管便没别的人能管，有学问的人极少会投奔到善施堂，善施堂里大大小小的钱财都得经过孔乙的手，孔乙管账六年，清贫却有傲骨的他从不私吞一钱。
    周瑜命小满单管肉市，为善施堂敛财，没有银两哪能养活这么多人？
    三人之中的最后一个名叫徐长锋，是个逃兵，他单管人，每年络绎不绝的想来投奔善施堂的人，只有他点头，那些人才能留下，他常驻善施堂在城外的据点，训练善施堂弟子习武、种地。
    无论肉市盈利几许，都要交到管账的酸秀才孔乙手中的，六年来，小满攒的私房钱，一笔一笔酸秀才孙乙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    小满若要坐上堂主的位子，须得获得孔乙和徐长锋的支持。孔乙点头了，才有钱，有钱才有人臣服。善施堂弟子全是徐长锋带出来的，只要他点头，其他人自是不会有异议。孔乙一心只求考功名，只要许他这处地方任他苦读，他是不会有异议的。徐长锋见钱眼开，是个贪财之人，小满只要许他来日有钱花，也不算什么难事。关键是，得让他们相信周瑜已经死了。
    小满没料到棠西会闯到孔乙的地盘，这无疑会动摇孔乙支持他的心思。善施堂所有人都知道孔乙的书房是个禁地，一旦有人进了他的书房，他都崩溃得想死！两耳不闻窗外事、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孔乙除了管管他丝毫不在乎的钱银，满心想的只有读书、考取功名，光宗耀祖！
    小满感受到了事情的严峻性，他低声下气向孔乙赔礼道歉。
    棠西脸上的指印则印在了楚游园心坎上，他就是见不惯孔乙那德性，还欲再骂，棠西连忙制止他。
    “他打你脸！你就这么放过他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没脾气！”
    棠西悄声道：“他哭呢！我最怕人哭，赶紧走吧！”
    留下小满独自在凉亭上哄他向来瞧不上、不待见的孔乙，许诺道：“我向你保证，下回不会再有人来打搅你，你就当没人来过，行不行？” 百度 求小说网 有求必应！ 笑无常 https://www.qiuxiaoshuo.cc/read/gsakc/fkimogsg.html 全文阅读！求小说网,有求必应！